教育者要有質疑精神

課堂上，師生共同學習安徒生的《賣火柴的小女孩》，我提到孩子們二年級時閱讀過的《丑小鴨》，他們讀的是完整版，不是教材中的節(jié)選。我預料到學生對這一童話故事的細節(jié)可能記憶模糊了，但沒有預料到所有學生都一臉茫然道：“我們讀過嗎？沒有吧！”

雖然我是從三年級開始帶這個班的語文課，但我知道他們在二年級時就已經閱讀過《丑小鴨》，而且每個班都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排練戲劇《丑小鴨》，并在期末慶典上演出。也就是說，他們曾經花了近兩個月的時間用不同方式學習過《丑小鴨》，現(xiàn)在六年級的他們幾乎忘記了那一段學習經歷，忘記了那一段教師認為可以給學生留下一生記憶的學習經歷。

當我把這件事說給同事聽時，曾經執(zhí)教過《丑小鴨》的李老師問：“這樣的學習經歷都忘記了，還有什么是學生會記住的呢？”李老師茫然說，當初之所以花那么多精力帶領學生學習《丑小鴨》，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引導學生要像丑小鴨一樣，不管經歷多少磨難、嘲諷、欺侮，只要自己不放棄，最終誰也阻止不了它變成美麗的白天鵝。這不就是精神的滋養(yǎng)和品性的塑造嗎？可是這些怎么就沒有留在孩子的記憶里呢？

愛因斯坦曾說，把所有學過的東西都忘光了，留下來的就是教育。這句話的意思是，知識性的東西如果生活中不常用，總會隨著時間一起從記憶中流逝，留下來的是習慣、方法、思維、品格、認知方式等。關于這個問題，我想可以從多個角度來認識。

其一，大可不必因為學生的遺忘而懷疑課程的教育價值。閱讀本身就是一個浸潤過程，戲劇的角色體驗對于兒童來說，娛樂性一定大于成人所期待的道德涵養(yǎng)——他們感興趣的是表演本身，而非表演之外的其他東西。至少，在課堂上當我進一步指出他們不僅讀過童話《丑小鴨》，而且還認認真真排練過戲劇《丑小鴨》時，許多孩子的記憶被一點點喚醒了，有幾個孩子還記起了自己當時扮演的角色。這就說明，遺忘不可避免，但總會有些東西存留在記憶深處。

其二，任何教育最終只有轉化為兒童的自我教育才能結出果實。閱讀學習中，如果對文本內涵的理解不是來自于學生的思考與發(fā)現(xiàn)，而是教師先入為主的設計與牽引，那就遠離了兒童的自我教育，注定會很快被遺忘?？梢?，“努力做最好的自己”在《丑小鴨》課程中不過是教師對學生的美好期待，而非學生自己的思考、發(fā)現(xiàn)和體驗。閱讀童話故事的過程，是被動的戲劇排練和演出過程，孩子感受最深的可能僅僅是表面的熱鬧。

其三，教師缺乏自我懷疑和理性判斷。例如，二年級學生閱讀《丑小鴨》，他們的興趣點和感動點在“努力做最好的自己”這一思想教育上嗎？他們能與這樣的解讀產生共鳴嗎？二年級是閱讀《丑小鴨》的合適時機嗎？教師引導學生對話文本的方式是“學中心”嗎？

把以上三個角度的思考倒過來看，我們是否可以得出一個結論：教育，多一份質疑就多一份堅定。

現(xiàn)今的教育缺乏質疑精神。表面看，每一個人都很自信，都很堅定，因為大家都覺得自己是在做正確的事情，實際上很多時候是盲目自信。

教師對自己的課堂教學缺乏質疑，總以為自己的設計是科學的，對學生有益，所以當學生在學習上出現(xiàn)問題時，就會習慣性地將責任歸咎于學生的不認真或愚拙。教師應該有質疑精神，并從質疑開始進行反思，勇于自我否定和重塑。

教師不能一味迎合、接納各種所謂先進理念、創(chuàng)新模式，學習是必要的，質疑更不可缺席。教育面對的是具體的人，境遇不同，學生不同，能落地的教育也是不一樣的。盲目追捧不是堅定。

每一位教師在實施教育教學過程中，都應對自己多一份質疑：質疑自己的理念是不是科學，質疑自己選擇的內容是不是適合，質疑自己設計的方案是不是合理，質疑自己精心組織的教育教學活動是不是能達到預期的效果……只有質疑才能發(fā)現(xiàn)不足，才能做得更好。

當然，質疑不是一味地自我否定，不是搖擺不定，更不是對教育失去信心，而是一種篤定，是對教育需要批判精神的篤定，是對教育需要教師擔起更多責任的篤定。

（作者單位系北京亦莊實驗小學）

《中國教師報》2019年01月16日第3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