位于中緬邊境的云南省滄源佤族自治縣是典型的民族“直過區(qū)”。新中國成立后,這里由原始社會末期一躍千年,直接過渡到社會主義社會。
一個月前,我們深入這塊秘境之城,感受滄源對教育前沿的探索和對民族文化的堅守。這里的“新”和“舊”碰撞、融合,它們與滄源旖旎的風光,一同印在了我們心里。
信息化給邊疆的孩子們帶來了什么
滄源最大的亮點是教育信息化。這個發(fā)現(xiàn)一度讓我們一行幾人非常意外。一個從原始社會走過來的民族“直過區(qū)”是怎樣與教育技術(shù)的前沿聯(lián)系在一起的?
從縣城開車,要走兩三個小時的山路才能到達班老中心小學。沒有路燈,不遠處村寨的亮光和星星月亮,一同照亮了山路。同行的老師告訴我們,山上那些星星點點的燈光,就是緬甸人家了。
校長沈應流是2005年來到班老中心校的。當時,學校僅有一臺辦公電腦,而現(xiàn)在,不僅有了計算機房,實現(xiàn)了全校無線網(wǎng)絡全覆蓋,還有了3D打印機、編程機器人,創(chuàng)客教育在全校鋪開。
近幾年,滄源縣開始引進創(chuàng)客教育,班老中心校是第一批試點學校。去年5月2日,沈應流把10個平時喜歡擺弄電子白板的年輕老師聚集到一起,給他們一人發(fā)了一套創(chuàng)客教具。讓他沒想到的是,第二天晚上,就有老師按說明書把機械臂做好,拿到了他的宿舍。“這讓我感到,創(chuàng)客教育可以成為學校發(fā)展的突破口?!鄙驊髡f。
此后,學校開始思考,把機器人做出來的目的是什么,怎么讓學生們感興趣,下一步,如何讓所有人參與進來。
中國教育報刊社“邊疆行”云南報道組與當?shù)貛熒嫌?。王家?供圖
學校創(chuàng)建了興趣小組,學生們完成的作品被擺在操場上,吸引了不少同學的圍觀。隨著興趣小組的開展,學校還以班級的形式開展創(chuàng)客教育活動,每周進行一次。
創(chuàng)客教育對于邊疆的孩子們來說意味著什么?在沈應流看來,是讓高大上的科技,變成了孩子們身邊可以看得見、摸得著的現(xiàn)實,并通過編程讓孩子們有所感悟,對于培養(yǎng)他們的創(chuàng)新思維有很大的幫助。
在去班老中心校的途中,汽車一拐,我們跟隨滄源縣副縣長楊金勇來到了班洪鄉(xiāng)南板完小。
剛踏進學校,就下起了瓢潑大雨,白色的霧氣漸漸彌漫。一樓教室里,六年級的學生們正在接受知識的“澆灌”。
他們在上一堂直播課。屏幕的另一頭,滄源縣國門小學教師蔡薈瓊正在上六年級數(shù)學的復習課。不久之后,學生們就要參加升學考試了。這堂課,全縣所有相關班級都可以通過全景平臺收看。
一塊屏幕,把全縣最好的教育資源,鏈接到了縣里所有中學和中心小學。全縣76個村小和教學點里占全縣小學生47%的孩子,享受到了同鄉(xiāng)鎮(zhèn)中心學校、縣城學校一樣的師資力量,38個教學點音樂、美術(shù)等師資不足的問題也得到緩解。
用味覺和舞蹈記住家鄉(xiāng)味道
四十多人圍成內(nèi)外兩圈,伴著歡快的旋律“打歌”,是勐董完小每天大課間的保留活動。這套充滿佤族風情的韻律操,從歌曲到動作,都由勐董完小的老師們獨立完成。
工作之余,勐董完小校長陳世民熱衷于研究佤族民間音樂,自己還會譜曲、寫歌詞。一次偶然的機會,音樂教師彭麗春從陳世民那聽到了這首曲子,便萌生了配上動作變成韻律操的想法。
彭麗春走訪了佤族民間藝人搜集動作素材,又從佤族傳統(tǒng)民俗活動“打歌”中提煉了經(jīng)典動作,經(jīng)過反復改進,形成了這套韻律操。
佤族沒有自己的文字,除了口耳相傳和古老的崖畫,舞蹈成為記錄生活、表達情感、傳承文化的一種方式。這個“能說話就會唱歌,能走路就會跳舞”的民族,在采訪的全程都給我們留下了深刻印象。
除了舞蹈,千百年來,阿佤人靠山吃山、靠火生活,形成了自己獨具特色的飲食文化。這幾年,老教師田國鋒一直在下鄉(xiāng)找“菜”。他要找的,是自己小時候吃過的傳統(tǒng)佤族菜。
下鄉(xiāng)、摘野菜、打野物、自己煮、拍照片、寫菜譜。有些蔬菜有自己的時令,有些野菜相當難找。用了3年時間,田國鋒寫成了校本教材《佤族傳統(tǒng)飲食文化》。去年9月,這門課在學校開授。他想要講給孩子們聽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樣的,他想要孩子們用味覺記住自己家鄉(xiāng)和民族的味道。
面對佤族民間文化的衰竭,在滄源,學校正承擔起部分保護、挖掘、整理、弘揚和傳承佤族民族文化的責任。在勐董完小的32個社團中,就有16個涉及民族文化,系統(tǒng)介紹佤族的器樂、舞蹈、飲食、民俗等。在陳世民看來,民族文化是不管學生走到哪里永遠的根。
對這片土地的熱愛已融入一草一木
南臘完小教師楊紅軍不太愛講話,但寫的一手好字。一筆一畫,遒勁有力,像他的為人。
教室中貼著他給孩子們的寄語:努力學習,用心做事。因為努力是進步的階梯,用心是做好的前提。
他這樣寫,也用言傳身教這樣教著孩子們。
生于斯,長于斯,除了去市里讀師專的幾年,楊紅軍幾乎沒有離開過南臘村和他教了半輩子書的村小。曾有調(diào)到城里條件優(yōu)越學校的機會擺在他面前,但被他婉拒了。1991年,在其他村小當了7年教師的楊紅軍調(diào)入南臘完小。同一年,由于工作業(yè)績突出,他被評為“全國優(yōu)秀教師”。從那以后,城里的學校又多次拋來橄欖枝,但他依然選擇留下。
楊紅軍并不認為自己做了大多犧牲,他的人生和他的教師生涯一樣,早已和這所村小融為一體,不可分離。
盡管在村里有自己的房子,但楊紅軍和家人住得最多的,依然是學校不到20平方米的宿舍。
南臘完小校長李快忠說,有時候放長假,他惦記學校的情況,就打電話問楊老師,每次楊老師都回答:“學校很好,我一直都在,放心吧?!泵看温牭剿倪@句話,李快忠打心眼兒里感到安心和感動。
楊紅軍極少拍照,家中的相冊里,每年和畢業(yè)生的合影幾乎成為他僅有的照片。
翻看這些多半有些泛黃的照片,楊紅軍還能準確記起他們在上學時的一些細節(jié):這個學生上學時特別能吃苦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讀大學了;那個學生成績很好,但是家里很困難,我有時候會找他談心;這個女生當時愛打籃球……
楊老師的故事,原本并不在我們的采訪和拍攝計劃中。但聽到這個線索后,我們深受感動,臨時調(diào)整了計劃,才有了與楊老師相識的過程。楊老師面容清癯,配上黝黑的皮膚,看起來頗為嚴肅。但談到學生們,他的眼中總會流露出不一樣的神采。
雖然自己沒有走出滄源,但楊紅軍希望孩子們能走出去看看。幾十年來,他就是這樣目送著孩子們邁著深深淺淺的腳印,走出大山,走出滄源。
走向更寬廣的世界,走向未來,這正是滄源教育帶給我們的最大觸動。
(作者系中國教育報記者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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