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風：用青春揚起鄉(xiāng)村教育風帆

“學校建校20年，她是我見過的最好的校長?！?/P>

“開家長會，我聽她講道理都聽入迷了?！?/P>

“別看她年紀小，實力強的嘞?！?/P>

這些家長眼中的她，就是江西省鄱陽縣蓮湖鄉(xiāng)四望湖小學校長程風。

90后，鄱陽最年輕女校長，以一己之力救活一個鄉(xiāng)村教學點，高票當選上饒市“最美教師”，這樣的標簽之下，是怎樣的一位教師？6月底，記者在四望湖小學見到了程風，白襯衣牛仔褲，纖瘦秀麗，活力十足。

“又瘦又小的學生樣，怎么能做校長？”這是所有人見到程風后的第一感覺。

但就是這個“學生校長”，來到蓮湖鄉(xiāng)不到一年，就深得性情直爽的湖區(qū)人的信任。

可不敢小瞧的“學生校長”

蓮湖鄉(xiāng)的地理位置特殊。

當?shù)乩相l(xiāng)告訴記者，這里四周環(huán)水，是一座孤島，以前只能靠擺渡過河出鄉(xiāng)。2007年有了蓮湖大橋，大家走出去的機會才多了些，“但與外界相比，觀念依然滯后”。

2018年7月，程風從北塘小學調(diào)任四望湖小學，從山區(qū)到湖區(qū)，跨越有點大。

“這里的人說話沖，脾氣大，一定要注意?！比ブ埃脦讉€人跟程風提醒。

距離開學還有兩個月，程風沒有閑著，開始和幾個當?shù)亟處煛拔⒎皆L”，走遍了島鄉(xiāng)的邊邊角角。不溝通不知道，老百姓對學校的意見這么大。

學校從來沒有開過全校家長會，9月一開學，程風上任燒的第一把火是召開全校家長會，重塑家長對家門口學校的信心。會上，她向家長鄭重承諾：“請大家相信，學校一定是有希望的！我一定把教師這支隊伍帶好，但也請家長多多配合學校?！?/P>

學校沒有營養(yǎng)午餐，程風的第二把火就是辦學校食堂，讓每一個孩子中午都能在學校吃一頓“營養(yǎng)餐”，大大減輕了家長負擔，也最大限度降低了學生因中午回家?guī)淼陌踩[患。

最難燒的是第三把火——“擁堵”。學校門口就是馬路，一到放學就堵成“一鍋粥”，有的家長甚至會因為停車位置打起來。程風首先采取分批放學的方法，分散人流，然后劃定一塊停車區(qū)，由學校家長委員會每天安排2名家長值班，疏通人流，幫助家長把接送孩子的三輪車、電動車停放到指定的地方。

習慣的養(yǎng)成并不容易，長達半年的時間，一到放學，程風就去校門口維持秩序。

直到有一天，外出開會的程風憂心忡忡地趕回學校，發(fā)現(xiàn)車輛擺得整整齊齊，家長們已然形成了習慣。

“那一刻，我感動得直掉眼淚。”程風感慨地說。

學校的改變，老百姓看在眼里，教師也看在眼里。

以前學校上課時間比較晚，教師請假是家常便飯，家長想找人都找不到。

程風來到學校之后，專門在學校門口設(shè)了一個大牌子，誰值周、誰請假一目了然，包括自己請假也要寫上去。

“她對自己很嚴格，要求教師做到的，她首先自己做到?！苯處熗蹶柪偕钣懈杏|地告訴記者，程風不是本地人，家距離學校來回要100公里。為了保證一早到校，她一般只有周末才回家，其余時間都是一個人守著偌大的一個校園。

“做起事來就像男孩子，瘦小的身體里有巨大的能量?！弊尳處熼Z茂娟印象深刻的是，一次學校安裝電腦，程風搬起電腦主機就走，利索得很。

“沒辦法，學校22位教師，只有一個即將退休的男教師，我不上誰上？”程風笑言。

學校的資深教師程花丹曾經(jīng)對程風抱著懷疑的態(tài)度，但現(xiàn)在她很服氣：“不敢小瞧了，程風校長能力蠻強?！?/P>

的確，借著鄱陽縣義務教育均衡“迎國檢”的契機，僅僅一年的時間，四望湖小學新建了舞蹈功能房，配備了計算機教室、教師之家、留守兒童之家、科學實驗室、美術(shù)室，還連上了網(wǎng)絡，安裝了攝像頭，有了班班通，用巨變來形容毫不夸張。

家長高春英在學校門口開了一家小店，用她的話說，“附近過來買東西的人說起來，都是夸這學校的”。更讓高春英感動的是，今年母親節(jié)，她破天荒收到了兒子親手畫的母親節(jié)祝?？ㄆ昂⒆幼兊枚铝恕?。

“我和程風非親非故，但我就愿意夸她，學校學習管得好，什么都好?！奔议L胡茶英的兩個孫女都在學校上學，以前她很少關(guān)心學校，但現(xiàn)在的她參加家長會，參觀食堂，說起學校的發(fā)展頭頭是道。

在留守兒童之家，記者看到了一個特殊的獎牌：蓮湖鄉(xiāng)中心學校2019年“六一”會演優(yōu)秀獎。

“這是學校第一次參加會演，孩子們可興奮了?！卑凑粘田L的想法，學校身處湖區(qū)，漁歌、漁鼓、漁舞、漁號等原生態(tài)傳統(tǒng)文化在這里深入人心。學校就應該深度挖掘漁耕文化資源，讓每一個學生都會唱漁歌，跳漁舞，敲漁鼓。

“誰說我們的孩子邋遢，行為習慣差，我期待他們成為一個個唱歌小達人、跳舞小達人、學習小達人?！背田L說。

“來到校園，就必須是鋼鐵俠”

今年30歲的程風，已經(jīng)是老資格的校長了。

這個90后校長給自己總結(jié)了辦學三件寶：家訪，會演，團隊好。

“這三件寶，都來源于北塘小學?！背田L笑言。

時間回溯到2015年8月，26歲的程風成為鄱陽縣游城鄉(xiāng)北塘小學校長。

彼時的北塘小學，面臨著關(guān)門的窘境。

“教學點只有17個學生，當?shù)丶议L意見很大，整天跑來反映要求換校長、換教師?！庇纬青l(xiāng)中心學校校長胡志兵告訴記者。

實在沒有辦法，在全鄉(xiāng)貼出北塘小學校長競聘的告示。但讓胡志兵尷尬的是，一個暑期過去了，只有程風一個人報名。

8月23日，還有幾天就開學了，怎么辦？于是，胡志兵主動向土塘小學校長周漢龍了解程風的情況。

“當過少先隊輔導員，能吃苦。只要她認準的，就一定做得來。”周漢龍確信。

“就賭一把，讓程風去。”回憶起當時這個決定，胡志兵欣慰不已。

在和程風聊過之后，胡志兵再次堅定了自己的想法：這個女伢思路開闊，有辦法。

8月24日，游城鄉(xiāng)中心學校定下程風擔任校長。

8月25日，程風就開始走村串戶去家訪。

情況很不樂觀，北塘小學是土塘小學的一個教學點，但條件可比土塘小學差得太多，校園雜草叢生，孤零零地立著一棟兩層的教學樓，不通電，也沒水，只靠一個大水缸儲水。

更慘的是，學校沒有校長，教師“跑”完了，村民們意見極大。

“來到校園，就必須是鋼鐵俠?！背田L對自己說。

沒有教師，程風發(fā)動自己的大學同學和在深圳教培訓班的朋友前來幫教。

不通水電，程風當起了施工頭，讓人打井、接電線，還為學校裝了電腦。

學校周圍都是墳堆，為了陪新來的3位年輕女教師，程風用自己的錢買了4張床，同她們一起吃住。

請不起廚師，程風就掂起勺子，自己上陣當大廚。

沒有專業(yè)的音體美教師，程風與3位戰(zhàn)友從零開始，自學音體美專業(yè)知識，然后現(xiàn)學現(xiàn)賣。就這樣，4名教師把學校的音體美課開齊開足了，也點燃了孩子們的學習興趣。

新來的校長到底行不行，村民們在觀望。

2016年元旦，程風用元旦會演給村民們吃了一顆定心丸。勸返的54名學生的家長和部分村民受邀出席?？粗约液⒆拥难莩?，家長們興奮極了。

“農(nóng)村家長看學校，就是看‘六一’等大型活動怎么過?！背田L再次用心籌辦北塘小學2016年“六一”文藝會演，全校93個學生人人參加演出。這次演出產(chǎn)生了更為轟動的效應，許多家長說，“十多年了，沒有看過學校這樣精彩的節(jié)目”，有的家長甚至自費買來煙花爆竹，把“六一”會演搞得像春晚一樣熱鬧。

2016年下半年招生時，學生增至120多人，成績從原來的最后一名升至全鄉(xiāng)第一。別說村里的學生不外流了，甚至鄰近村的孩子也跑來這里求學。

從沒有一個孩子來學校報名，到120多個孩子坐在教室里；從當?shù)卮迕窦w上訪要求換老師，到現(xiàn)在紛紛提著土特產(chǎn)、蔬菜感謝學校，僅僅兩年的時間，北塘小學實現(xiàn)了一個農(nóng)村教學點的完美逆襲，程風覺得自己的付出值了。

雖然離開北塘小學一年了，但程風的“威力”不減。這不，得知記者和程風要回北塘小學看看，張建明、周順英、張老榮這些爺爺奶奶輩的家長將記者團團圍住，村里的村民幾乎全體出動，只因為一件事——程風回來了。

“你在哪辦學，我們就把孩子轉(zhuǎn)過去?！?/P>

“我們啥都不認，只認你。”

“你走的那天，我跟鄉(xiāng)里干部求了又求，讓你留下啊?！?/P>

面對這樣的情景，自詡為“鋼鐵俠”的程風背過身去，抹了好幾次眼淚。

“他們成就了我作為一個老師的幸福，更成就了我作為一個人的最大幸福?！睂Τ田L來說，這是生命中最閃亮的一段日子。

“改變鄉(xiāng)村，有多少力使多少力”

從山區(qū)到湖區(qū)，從教學點到完全小學，從面對100多個學生到500多個學生。程風一直在鄉(xiāng)村工作。

有人曾這樣建議：“干得不好尚且想著往城里調(diào)，你干得這么出色，為啥老是往鄉(xiāng)下跑？”

但程風就是喜歡鄉(xiāng)村樸實的村民，可愛的孩子們。

曾經(jīng)教過的學生馬上要高考了，心態(tài)調(diào)整不好，家長輾轉(zhuǎn)聯(lián)系到程風，因為孩子就聽程老師的話。

北塘的村民得知程風要調(diào)走，結(jié)伴聚集到教學點門口，懇求上級組織不要把她調(diào)走。

“如果大家都不想待在鄉(xiāng)村，這里的孩子怎么辦？”同樣是農(nóng)村出身，程風太了解這里老百姓的不易，也更能從家長的角度去看待教育，審視自己。

2017年5月，程風有了一個新的身份——母親。

產(chǎn)前，她沒有耽誤一節(jié)課；產(chǎn)后，她決定放棄產(chǎn)假，把媽媽接到學校照顧孩子，課間哺乳。因為北塘小學“教師一個蘿卜一個坑，學生耽誤不得”。

讓程風特別感動的是，家人給予了她最大的支持。丈夫譚智鋒跟她一樣是特崗教師出身，如今在土塘小學任教，是志同道合的伴侶。公公婆婆專門從外地趕過來幫她照顧孩子，父親母親一輩子吃了沒上大學的苦，比誰都明白教育的重要性。

“我有一個特別溫暖的家，他們體貼我，總說讓我專心教學生，其他都不用操心?！边@樣的愛讓程風也愿意把更多的愛分享給鄉(xiāng)村的孩子。

“比起城市老師，可能鄉(xiāng)村老師的幸福感、價值感會更強一些。”相比起鄉(xiāng)村的“苦”，程風更愿意說一說鄉(xiāng)村孩子、家長回饋的“甜”。

而這也是她為什么不管再忙也要上課的原因，“我從不把自己當校長，我就是一個鄉(xiāng)村教師，用自己的一點力量改變他們，有多少力使多少力”。

程風的效應正在不斷放大?！靶±蠋?，大作為！正是因為有許許多多像程風一樣有理想有擔當?shù)那嗄杲處煟蛾柦逃艧òl(fā)出青春的活力！”鄱陽縣教體局局長湯飛感嘆道。

曾經(jīng)和程風搭班的3位女教師，已經(jīng)成為中心學校的骨干。程風之后，游城鄉(xiāng)出現(xiàn)了6位90后女校長，蓮湖鄉(xiāng)出現(xiàn)了1位女校長，她們工作在各個鄉(xiāng)村教學點，為鄉(xiāng)村教育賡續(xù)力量。

今年2月，蓮湖鄉(xiāng)四望湖小學附屬幼兒園開園，這是這個島鄉(xiāng)唯一的一所公辦園。

“農(nóng)村缺乏公辦幼兒園，只有孩子受到更好的教育，才能像鄱陽湖上的船一樣揚帆遠航?！背田L和她的小伙伴們的鄉(xiāng)村教育新篇章才剛剛開始。

《中國教師報》2019年07月03日第1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