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 昏

處理完一天的瑣事，站到那扇坐西面東的窗前，撲入眼簾的竟是一幅美得叫人不忍目視的風(fēng)景。

幽蘭色的天幕上，一輪圓月已燦然懸掛，夕陽的余暉，還從窗戶背面穿過漸漸像輕紗一樣四散開的暮靄，投落在窗外的視野里。

對面綿亙起伏的黛青色群嵐，在夕陽與月光交相輝映下，顯現(xiàn)出一種莊嚴肅穆又極富詩情畫意的唯美容顏，描繪著亙古不變的主題，“青山依舊在，幾度夕陽紅”。群嵐下，浩浩蕩蕩的一江碧水，在將暮未暮的天光里，流淌得從容而優(yōu)雅，浮漾著一片祥和寧靜的光暈。

近岸山嶺懷抱里，一幢幢綠樹掩映著的農(nóng)舍，江面上悠然駛著的航船船身，反射著橙黃色的夕陽。那層橙黃，不只讓我聯(lián)想到徐志摩的詩句，“那河畔的金柳，是夕陽中的新娘；波光里的艷影，在我的心頭蕩漾”，更讓我升騰起一種心靈的感動——那是一層溫暖的色澤！

那層橙黃，像兒時記憶里母親溫暖的笑容。夜色漸起時，我和院子里的小伙伴正在田野、坡前、山岡玩鬧，遠遠聽到夜風(fēng)里飄來母親的呼喚。我們總會一窩蜂地往家趕，每當(dāng)小跑回到屋邊，母親早已站在門前樹下，等著我的歸來。母親臉上的笑容，溫暖而親切。

那層橙黃，像小別后重逢時愛人溫柔的笑靨。為了工作，我常常離家在外，與愛人分隔一段時日，“一種相思，兩處閑愁”的滋味，彼此一遍遍品嘗。當(dāng)我風(fēng)塵仆仆回到愛人身邊，總會看到她臉上花兒一樣綻開的笑靨，溫柔而動人。

那層橙黃，還像故鄉(xiāng)對游子溫情的守望。總有一些人會背井離鄉(xiāng)，漂泊四方，“枯藤老樹昏鴉，小橋流水人家”的場景，在大地各處無數(shù)次演繹。故鄉(xiāng)，會始終駐留于游子的夢里，氤氳著橙黃色的撫慰。

短暫的眺望，那層橙黃一點點淡去、褪去，而暮靄一層層加深、加濃，月輝也愈發(fā)顯得清朗、皎潔。夜晚，像一位溫柔而神秘的女神，披一襲輕紗，姍姍來臨。

“我喜歡將暮未暮的原野，在這時候，所有的顏色都已沉靜，而黑暗尚未來臨……”在這將暮未暮的時候，席慕蓉的那首《暮歌》輕輕浮上心頭，讓我再次升騰起一種心靈的感動——這真的是一個美好得讓人動容的時刻！

我望見，稍遠處的群嵐，仿佛輕輕打著呵欠，就要恬然地安睡。近岸山嶺里，農(nóng)舍零星的燈火，像家園母親溫暖的目光，溫情注視著剛剛歸來的孩子。從亙古到今天，從白晝到此際，青山一直睜著眼睛，確實倦了，是該安睡了。

我望見，暮色和著月色，漸漸把一江碧水染成淡渺。江面上，早已不見飛鳥的影子，只見夜航的輪船與貨船，在夢境一般的江面上悠悠航行。響起的馬達轟鳴聲，像是哄著江水慢慢睡去的催眠曲。從亙古到今天，從白晝到此際，江水一直流淌著，確實累了，是該安睡了。

萬物、天地，都該安睡了——享受這一份莊嚴神圣的寧適。

夜晚，終于溫柔地降臨了……

（作者單位系重慶市萬州區(qū)武陵中學(xué)）

《中國教師報》2019年05月08日第16版